在我还只会开着电脑玩扫雷打帝国的时候；

他就立志要做世界最一流的黑客。

在我这种电脑白痴看来；

他真的牛逼大发了，高中就能进入学校网络系统盗出月考卷改个成绩，有事没事黑个QQ靓号给我们一人派发一个，盗个美女相册全班发福利看艳照。

后来他以物理竞赛全国一等奖保送了某名牌大学的信息工程专业。

大学只有联系过一次，给我发了一个他自己做的美女打飞机的游戏叫我试玩，我从专业的角度给他提供了女优在道具上和手法上的建议。其实我就那么一说，结果过了一月，这家伙真的做到了，又给我发来个加强版。牛逼坏了，那是我到大学了，第一次玩一小游戏还能玩出生理反应。技术宅真的伤不起啊。

毕业后，有次上我家三国杀。我问他现在做什么。

他：本来要考研，但政治没过线，拉倒了。现在在银行做技术维护。

我：那也挺好的。干技术不正是你的爱好么？

他：这活跟技术一点关系都没有，闲得要死。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帮高层领导以及他们的家人解决股票账号怎么登不进去了啊，双扣负这么多分怎么弄正啊，输入法怎么切换不回搜狗啊，手写板失灵摄像头开不起来裸聊啊之类的问题。

我瞬间就石化了。这玩意不是糟蹋你才华么？干这工作不得郁闷大发了。

他：一点都不郁闷。这你就不懂了。这活多少人想干还干不了。我年薪十几万的软件工程师都不干，来干这活。做技术没前途的。我现在每天跟高层打交道，混熟关系，成亲信，升得快。

我：你理想不是要成世界最牛逼的黑客，做中国最红的成人游戏么？

他：小时候说得话你还当真啊。那时候幼稚，现在成熟了呗。真的，在中国还是权力最好用。我们学校有些傻逼烂成那样了，都还能保研。更夸张的是，有些半路“空降”到我们学校，然后又能提前毕业分进国企。

我是想明白了，踏踏实实干技术就是给人打一辈子工，屁毛前途没有。我又没你能写，能干公务员。不过现在也不错，我最近练喝酒呢，报班学公文写作，我现在还是我们老总兼职司机，还给她高中的女儿补习理科呢。以前荒废了太多时间在乱七八糟的东西上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不过幸好年轻还来得及。

我拍拍的他的肩膀饶有深意的说：小伙子，浪子回头金不换，很有悟性，高瞻远瞩啊。

二

他，承蒙父母荫庇，毕业后进了国企。行政工作。

当初他刚进的时候，怀揣着理想。说国企也不像你们所说的那么黑那么无所事事，总会有些人要努力工作，把这个体制变得更公平。就算改变不了，我洁身自好，坚守底线。

刚分进去三个月的时候，他始终没有搞清自己的主要工作是什么。同办公室的资深同事告诉他，我们的主要业务就是逛淘宝看电影聊天玩游戏。他认认真真的又干了三个月之后，很无奈的发现，真的，这个企业的收益跟他勤奋还是懒惰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干的工作本身琐屑无聊没有一点成就感，又丝毫换不来别人的赞许和认可。在别人都无所事事，而他一个人却要搞特殊干活，这种不合群的举动灰常装逼。他差点就真的相信他这辈子的主要工作就是逛淘宝看电影打游戏了，后来的两件事让他发现不是这样的。

第一件事发生在实习期的最后一天。他作为新人是在总公司实习培训半年，最后一天他和另外几个新人，一起去即将要接纳他们的分公司参加一个欢迎会。表演了节目，吃了顿午饭，然后剩最后半天实习期了。

他中午被灌得有点多，虽然没醉，但不怎么想去上班了。于是他电话问了几个要好的新同事，下午你们还去总部么？

一个回答，喝得不行了，头疼，下午睡觉了。一个回答，去什么总部，都散了，毛人都没有。一个回答，去了也是打酱油，都打了半年了，不去了。

于是他就很安心的在家蒙头睡大觉了。晚上他爸打电话狠骂了他一顿。

爸：我听总部谁谁谁说，你下午没去上班。

他：没去啊。都散了，大伙都没去啊。

爸：你脑子有病吧？他们都来了，就你一个没去。你刚进单位就这工作态度，烂泥糊不上墙。

他：他们都去了？妈逼，他们自己说不去的啊。

爸：他们还叫你去死，你去不去？balabalbala。

第二件事是过年放假前几天总公司开联欢会吃年夜饭。那时候他已经被分在了分公司，然后跟几个新同事一起回总部参加。要放假了，拿了年终奖，很大一笔钱，高兴，喝多了。然后开不了车回不了家。（分公司所在地才是他的老家，跟总公司在两个县市，两三个小时车程。）

于是就在他们公司控股的一个酒店里开房间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他是被人叫醒的，一帮同事围着他。他跟单位另外一个姑娘睡在一张床上，然后醒来之后，他发现男同事都用一副很邪恶的眼神看着他。

我：脱光了在床上？

他：穿着衣服的。

我：你这习惯就对了，办完事穿好衣服。学酒后乱性上姑娘这手，你学得很到位啊。哈哈哈，看你这老实巴交纯情小处男的，失足了吧。

他说，不是这样的。头天晚上虽然他喝多了，但是迷迷糊糊他记得宾馆里是三个人的，他不记得还有个谁了，但是绝对是有三个人的。他和另个男人躺一张床，姑娘躺一张床。然后醒过来就变成这样了。

后来这事在单位传得沸沸扬扬。

他终于想明白了，他的主要工作真的不是逛淘宝看电影打游戏，更不是没事找堆事来做做装鸡巴积极，而是勾心斗角耍流氓。

我拍拍的他的肩膀饶有深意的说：小伙子，浪子回头金不换，很有悟性，高瞻远瞩啊。

三

他是某电力局的一枚大叔，我们每次扯淡必谈的传奇人物。

高考发挥不佳，去了三流大学。读了一学期，觉得没意思。退学回来踩了三个月的黄包车。也觉得没意思。于是就参加高考去了。上了浙大。毕业后来到了电力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不惯体制里很多恶心的人和事，总之在别人眼里他一进局子里就开始装逼了。

要知道十年前浙大毕业，在一个小县城的电力局里，俨然就属于专业级淫才了。可是大好前程的他完全属于自毁前程。上班迟到早退能不来就不来，马屁也不拍，应酬也不参加。每次下工区干活都是出恭不出力，但是你一遇到专业难题，这个不会那个不懂，问他，他基本都明白，他能指导你这么干那么干，全中。

结婚了不买房，因为房子不值这钱，买了是傻逼，住乡下。那住得远买辆车呗？也不买，油费太贵，花这钱让中石油坑爹，心里不爽。对吃穿也没什么追求和讲究，来上班的日子基本上也是自己搞本人鬼看不懂的书自己研究。干了十年还是底层小混混，一起进来的三流学校的酱油党都爬到他头上当他领导了。他无动于衷，我行我素。

就是这么个看上去会让你觉得是土货懒鬼抠门的玩意儿，汶川地震的时候，他捐了5万。他说，钱要花在这上，人才会觉得开心。

一个国企每年十几万收入的员工，住乡下，骑破电动车，买地摊货，但把钱花在了慈善和自己满世界跑上。在国企这么个大染缸里，能出这种特立独行的奇葩也算难得。

点头哈腰溜须拍马他不跟你一路，不合群，但是人却是极其热心，有求必应。

有次夏天，某同事家里要买空调，但因为正值旺季，价格贵不说，而且人多，装好都要个把星期。于是他就把自家空调拆了送人家，还上门装好，一条龙服务。理由是，自己住乡下，凉快。搞得人家灰常不好意思。要，这占人家便宜，不好。不要，都送门口等着安上了。给钱，俗，见外，看怂他，他不要。不给，这人情怎么还。俗人脑子里这一套所谓的潜规则人情观，在他脑子里似乎异常简单：你要，我有。你想用，我不用，物尽其用，皆大欢喜，这事有这么麻烦么？

他的装逼还在继续，不知何时将会停止。

四

写到这里的时候，刚某同学给我打来电话，就是上次我状态里说的，当年跟我一起骂党骂政府的哥们，但迫于生计当了公务员。他今天跟他师傅一起去抽检某产品去了。老板好吃好喝接待了他们后给他们塞了购物卡。他说，他师傅都接了，他能装逼不接么？

他：有时候在这环境里，你不干恶心事，你没法生存。

我：完全理解。但你记住你曾经的理想，你是为画画而生的，不是为收钱干恶心事而生的。你现在可能无法拒绝，但你至少可以让自己不变成爱干这事。如果你不鄙视自己，渐渐的，你也就跟那些你厌恶的恶心胚子一副德性了。

电话那头就叹了一声“哎”，然后很诚恳的跟我说了句，你真的别混到这行业来，否则跟我一样，这辈子也就毁了。

我就破口大骂了句，毁你妈逼，你能干得事情多了去了。比如每天记日记，写下你们行业里的黑暗。比如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多干些人事。如果公务员只是你的过渡，你就少把心思花勾心斗角上。如果公务员你要一辈子干下去，就要顶得住骂名当好小内，让我崇拜你。

电话那边岔开话题跟我谈到炮友基情的问题上了。

那些年轻时装的逼，都丢在了操蛋的世界里。

但这个只是无奈，并不可悲。可悲的是，因为害怕被丢在操蛋的世界里，而连逼都不敢装。没走向社会前就把自己涂黑了，做好了耍流氓的充分准备。理想主义的生活试都没有试过，努力都没有努力过，就一副逼样，絮絮叨叨的说，理想主义是不现实的，社会就这样，要学会适应。

对抗操蛋的世界，我们可能赢不了，但可以努力去做到不失败。崔永元说，是的，我没有改变这个世界，但它也没改变我，算是扯平了。

竭尽所能，败了，这是能力问题。不战而降，怂了，这是态度问题。